争春
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年能抱着刚出生的我在齐膝深的雪地里连续走几里地的姥姥,怎么会得脑梗。 就像我从来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春天来的时候,楼后的那一树花都会无征兆的像爆炸一样铺满整个枝头。虽然我从不会主动留意它,但它总会用自己的方式闯进我的视野里,占据一席之地,最后甚至还要再我心里种下一根刺,直到长成一颗刺槐才肯罢休。 在记忆中我和姥姥相处的时间总是短暂的,记忆也总是残缺的。当我的记忆还停留在姥姥,舅舅家未搬迁时村庄里年年开花的桂树时,姥姥吃饭已经要用假牙,看东西也戴上了老花镜。姥姥仿佛出现时就已经这么老了。 幼年尚不能记事,三岁便离开故乡去往千里外的城市,二十多年中也很少见面。为数不多的微信视频中她总在叮嘱我吃胖点,专心学习。只有当我拼命回忆的时候才能从记忆里揪出片段的证据,来证明这二十多年关于姥姥的回忆没有被悄悄偷走。关于姥姥的回忆,最深刻的是她做的白面烙馍。长着三条腿的圆形铁板架在柴火上,变成一个简单的锅。烙馍里卷的葱和柴火的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浓烟里一次次挥舞着扇子,吃下一张张烙馍。但那时的我不明白,我的时间竟和朱自清《匆匆》一文中描述的时间出奇的一致。 人一旦开始老去,时间就会拼命的流。姥姥这一代人吃了很多苦,受了许多罪。在吃不饱穿不暖中长大,长大后又辛苦拉扯几个孩子。不知不觉间在她割艾草,放羊,剥花生中,第三代人也长大了。像一棵树的枝丫,长的越高,距离她就越远。她只是默默的为每一根枝条输送营养,为母亲每年至少一次的归乡,提供最原始的动力。 如果时间是可交易的,我愿意把春天从我生命里剥离出来。以十年换一年的代价,揉碎了送还给这个每天只能喝粥的老人。我想,如果世间真有神迹,那就让我能在二三十年后的春天里,拉着她的手听她给我讲我出生时的故事。 ——wicos 2020.4.13 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