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斤粮食

六月的芦苇荡子,闷热的让人喘不过气。老周和他的小船从一丛芦苇中钻了出来,炽热的阳光烧到老周的脸上,黑红的脸上,浸出亮闪闪的汗珠。 他抹了一把汗,严严实实地藏好了船。当然,他没有忘记拿下穿上的那条鲤鱼。他把衣服脱下来包着,偷偷摸摸地在水里趟着,一边走,一边瞄着。因为江上已经被封锁了,要是被抓抓住了,可要和老张一样挨枪子的。去年这阵,老张下河洗澡被水上开着铁王八的人抓住了,当场就给枪毙了,血可喷了两丈那么远。不过,估计老周还没到挨枪子的时候,单是看见铁王八上拿着杆杆枪的人都要吓个半死。可是他太饿了,别说鱼,光窝窝头也四五天没闻过是啥味儿了。家里的米缸,老鼠都不愿意去。肚子里咕噜咕噜叫了两声,他咽了口吐沫。他在确定岸上没有半个人影之后,一口气跑上岸,一头扎进岸上树林子旁的草丛里。 他在草丛里喘着,一遍听着自己的心跳,拼命让自己平静下来,一边寻思着怎么把这条鱼带回家,但这时脑子里不停的冒出老张被举报后,上头给每家每户都发了三斤粮食,那可吃了好几天。他当然不能正大光明的带回去,那样不等于直接告诉大家伙自己下河了。要是有人汇报上去,吃枪子那是免不了的。他这时候怨他娘没给他生个好脑子,也怨自己上那几天私塾的时候也没认真听过先生讲课。 阳光很快直射到他身上,当然也照在了他用衣服包着的那条鱼上。那条鱼早都已经不乱蹦了,只是呆呆地喘着粗气,在外面看,衣服一动一动,就和老周的心脏跳的一样快。 不过他这么大岁数可不白活,他从地上扣起一疙瘩土,用手搓匀了撒在包着鱼的衣服上,自己又光着膀子在地上滚了两圈。这时,他裤子上,头上,包括那包着鱼的衣服上都是土。 他又在原地猫了半个时辰,在大太阳的烘烤下,大地被晒的啪啪响。他从村后的那条小路一路小跑抱着鱼和衣服回村去了。 现在是一天最热的时候,这个时候大家伙都应该坐在村口的榆树下乘凉,没有人会在村子里闲逛,更没有人去干活或者回家。当然,除了他。 汗从他头上流到脖子,又从脖子流到膀子,最后又都聚集在他那黑亮的腰带上,渗进去。 七拐八绕终于来到自家院门口,他的视线跳过半膝高的土墙,落在自家的大门上。来不及推开篱笆进去了,两部并做一步优雅的跨过土墙。前脚刚落地,突然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那么着急干啥,记着去投胎还是被小鬼追了呀”,说这话的人是邻居老孟,这个人说话很不留口德。老周听到突然蹦出来的这句话,没把魂吓出来。重要的是差点就把手里的鱼扔了出去,还好抱地紧,只是全身一哆嗦。老周支支吾吾回答道:“这不……从地里回来的时候在路上摔着了,身上都是土,回家换身衣裳。”说着就想进去。老孟也没有再说什么,就去村口乘凉了。 刚一进门,老周媳妇劈头大骂:“死东西死哪去了,大晌午也不在家!”他来不及回答,转身关了门从怀里掏出那条一动不动的红色鲤鱼。老周妻子见了吓得向后退了一步,说“咋,你下河了?”老周点点头。 “有人瞅见不?” “没,就是回来的时候老孟看见我了。不过没有看见鱼。” “你确定?” “八九不离十,我抱着鱼,鱼又用衣服包着,还没有转过去。” “那就好,他说啥了没?” “他说我是不是赶着去投胎,还有……” 这句话没说完,老周他媳妇就说:“他说你是不是赶着去投胎,肯定是十有八九知道你下河了,不然怎么会那么说。咋,你不记得去年老张,我听咱婶娘说他可是被人举报的。我琢磨着就是老孟这个老不死的。” 这话一说,本来饿地咕咕作响的肚子也不饿了。那条红色的鲤鱼也没有了诱惑,反倒是它的红色,像极了老张喷出来的血。老周一寻思说的有理,就想把这条鱼扔了。可是又有些舍不得,就把它藏在米缸里。寻思着晚上把起来它拿出去埋了。 这条鱼终究也没有被埋,老周也没有在那天夜里起来。 第二天,太阳又烤着大地的时候,有人给村长说:“村长,你知道不,老周昨天下河了。” “你确定?” “我亲眼看见的。” “走去他家看看。” 一群人到了老周家,刚一推开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臭味。果然是鱼味。 这群人像打鸡血一样冲进里屋,有人提着棒子,有人拿着铁掀,有人拿着路上拾的柴火棒子,什么都没带的人也捏着拳头。 当他们到里屋之后,他们只发现两个死人。 “村长,他们是饿死的。” “唉,什么人嘛!” “亏我平时对他那么好!” “这种人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唉,这次每人只能领一斤粮食了。谁让咱逮的四个死人呢。” “奶奶的!”


一斤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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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icos
发布于
2017年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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